本刊记者 王红茹｜北京报道

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的收官之年，中国经济表现举世瞩目。7月15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上半年经济数据显示，初步核算，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660536亿元，按不变价格计算，同比增长5.3%。

在当前复杂的国际环境下，我国通过实施更加积极有为的宏观政策，推动国民经济顶住压力、迎难而上，保持了总体平稳、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在面临外部冲击的情况下，中国经济为何能实现质量与规模的双重提升？展望下半年，中国经济保持稳定增长又具备哪些支撑因素？

高质量发展交出“量质齐升”答卷

2025年上半年，在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下，中国经济交出成绩单——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5.3%，高于去年同期和全年增速，规模扩张与质量提升同时实现。

在7月15日的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国家统计局副局长盛来运用“稳、进、新、畅”四个关键词精辟概括了上半年经济运行特征。

从宏观经济四大指标来看：经济增长稳中有升，5.3%的增速较上年同期提升0.3个百分点；就业市场保持稳定，城镇调查失业率均值5.2%，较一季度下降0.1个百分点；物价水平总体平稳，核心CPI同比上涨0.4%，涨幅稳步扩大；国际收支更趋平衡，外贸进出口创历史同期新高，外汇储备稳定在3.2万亿美元上方。

针对这一成绩单的“含金量”，多位经济专家给予积极评价。上海财经大学校长刘元春分析，5.3%的增速超出市场预判。

多数国际机构年初预测值低于5%，市场普遍预期上限为5.1%。在刘元春看来，这一超预期表现源自两方面：国际社会低估了中国经济的韧性与转型动能，特别是“中国制造”向“中国创新”的战略转型形成的周期跨越能力；他们也忽视了中国在复杂局面下的卓越治理能力，这种“多难平衡”的治理效能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

“5.3%不仅体现了经济基本面的稳固，更彰显出中国特色的治理优势。”刘元春说，这正是中国经济增速“含金量”的重要注脚。随着新发展格局的持续深化，中国经济正在实现“质效并举”的跨越。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黄群慧认为，这一增速主要得益于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发展和“两新”“两重”等政策的有力推动。

中泰国际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用“完美开局”来形容这一经济表现。他指出，5.3%的增速不仅为全年实现5%的增长目标奠定坚实基础，更为下半年宏观经济政策的灵活调整预留了充足空间。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WTO研究院院长屠新泉特别强调了外贸的突出贡献。他说：“上半年国际贸易交出了亮眼成绩单，特别是民营企业进出口增速领跑全国，机电产品出口持续增长，这些结构性改善为经济稳增长提供了重要支撑。”

专家们普遍认为，在多重政策协同发力和新动能持续壮大的背景下，上半年经济增速既体现了发展韧性，也为实现全年目标创造了有利条件。

消费呈现新亮点

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将提振消费列为经济工作的重要任务。面对外部环境挑战，我国今年将构建强大国内大循环作为战略重点，出台了一系列扩内需、促生产、畅循环的政策举措。

经过半年的政策发力，消费市场呈现强劲复苏态势。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上半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24.5万亿元，同比增长5.0%，增速较一季度加快0.4个百分点。从经济增长动力看，最终消费支出贡献率达52%，成为拉动经济的主引擎；资本形成总额和净出口分别贡献16.8%和31.2%，形成“一主两辅”的增长格局。

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国民经济综合统计司副司长王冠华指出，内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接近七成，其中最终消费支出的贡献率超过了五成，这意味着我国的经济增长更多依靠内需，特别是消费拉动，这符合我国结构调整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也有利于提升中国经济的内生动力和稳定性。

“消费已成为GDP增长的主要动力，净出口和投资则起到辅助支撑作用。”黄群慧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消费之所以能成为经济复苏的主力军，得益于三方面因素：一是促消费政策持续发力产生的叠加效应；二是将扩消费作为政策主战场的战略定位准确；三是围绕提振消费出台的30项具体措施精准有效。

在消费市场整体回暖的背景下，以旧换新与服务消费两大结构性亮点尤为引人注目。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全国以旧换新相关商品销售额已突破1.4万亿元大关。

李迅雷表示，这一政策不仅直接拉动消费，更形成了消费升级与产业转型的良性循环。高能效家电、智能家居等高品质产品热销，既满足了居民消费升级需求，又倒逼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推动供给结构持续优化。

与此同时，服务消费延续快速增长态势。上半年服务零售额同比增长5.3%，增速较一季度提升0.3个百分点。

文旅消费表现尤为亮眼，从“赛事旅游”到“城市漫步（Citywalk）”，从都市商圈到乡村民宿，多元化消费场景持续涌现。

李迅雷认为，这种结构性变化既反映政策引导成效，更是经济发展阶段的必然结果——当人均GDP突破1.2万美元后，服务消费占比的自然提升符合国际规律。

节假日消费的强劲表现和创新业态的层出不穷，预示着服务消费将持续释放增长潜力，但面临的问题也不容忽视。

刘元春分析，目前我国服务类消费占整体消费的44%左右，与我们发展水平相当的一些国家，服务类消费占到了60%。“要弥补这样的缺口，未来需要在文旅娱乐等精神消费领域持续发力，通过供需两端协同改革，进一步释放服务消费的发展空间。”

外贸出口韧性十足

今年上半年，我国外贸出口对GDP增长作出了显著贡献。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达21.79万亿元人民币，创历史同期新高，同比增长2.9%。其中，出口表现尤为亮眼，增长7.2%，规模首次突破13万亿元大关。

今年以来，面对个别国家加征关税等外部挑战，决策层提前预判、积极应对，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外贸企业也通过创新发展和开拓新兴市场，有效抵御了外部冲击。

“上半年外贸数据含金量很高，在关税压力下，我国出口仍保持稳定增长，这充分体现了中国制造业竞争力的提升。这种竞争力并非依赖补贴，而是源于技术进步和规模经济带来的成本优势。”刘元春表示。

在应对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方面，我国积极拓展多元化市场。上半年，我国对190多个国家和地区实现进出口增长，其中对东盟、中亚、非洲等新兴市场出口增速均达两位数。

屠新泉说：“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市场，上半年我们的出口都在持续提升，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市场开拓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这充分体现了我国外贸‘韧性’十足。”

中国外贸的韧性不仅来自市场多元化，更源于“中国智造”的硬实力。上半年机电产品出口增长9.5%，占出口总值60%。其中，高端装备制造业增长超过20%，代表绿色低碳发展的“新三样”产品增长12.7%。

屠新泉进一步分析：“从近年来的发展看，我国机电产品结构持续优化，劳动密集型加工产品占比下降，而技术密集型产品比重不断提升。在船舶制造领域，我国已超越日韩成为全球领先；半导体、机器人、无人机等新兴产业也在快速发展，我相信未来这些优势产业将继续推动我国外贸转型升级。”

投资布局持续优化

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上半年，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248654亿元，同比增长2.8%。其中，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0.6%。扣除价格因素影响，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增长5.3%。

盛来运表示，这个增速跟去年同期比，回落0.3个百分点，但比去年全年实际增速提升了0.5个百分点，说明固定资产投资实际增速基本稳定。

此外，投资结构在改善。“上半年制造业投资增长7.5%，占固定资产投资的比重是25.2%，比去年同期提升了1.1个百分点；高技术服务业投资增长8.6%，也明显高于固定资产投资增长速度。”盛来运说。

投资增速波动和小幅回落，既有现实因素，也有深层次原因。盛来运表示，现实因素主要是外部环境复杂多变、内部价格下行、企业竞争加剧，所以相关市场主体投资决策更趋谨慎。

从深层次因素看，进入新发展阶段以后，发展方式在转型，新旧动能在转变，传统行业投资相对来讲比较饱和，一些产能要出清，“比如房地产投资今年上半年继续下降。这些传统产业的调整一定程度上在短期内会加大投资增长压力。所以，对投资增速的变动要全面来看待。”盛来运说。

接受记者采访的专家认为，当前投资增速波动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黄群慧认为投资回落受房地产的拖累比较明显。“房地产的深度调整，导致房地产投资持续两位数的下降，这实际上对固定资产的增速回落起到了90%左右的作用。”

李迅雷表示，投资增速小幅回落，跟目前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有关。“部分地方政府由于债务困局，财政预算资金不足，从而在一些基础设施建设上后劲不足，导致目前增速有所放缓。但下半年中央财政有望发力来拉动基础设施建设，如上马雅鲁藏布江下游的水电工程等。”

屠新泉认为，当前部分产业领域的“内卷化”趋势有待破除，这种过度竞争直接导致了行业投资回报率下降，进而促使相关市场主体主动调整投资节奏和规模。

但投资增速放缓并不意味着投资空间收缩，现阶段我国高质量发展投资潜力非常大。

“比如新质生产力领域，还有城市更新改造、民生补短板方面，都需要有效投资。接下来，我们要更好地按照高质量发展要求，优化投资布局，改善投资环境，充分调动民间投资积极性，持续推动投资健康发展。”盛来运说。

新动能撑起新发展

上半年，我国新质生产力培育取得显著成效，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成效显现。

统计数据显示，规模以上高技术制造业增加值同比增长9.5%，展现出强劲的发展动能。

在创新投入方面，我国研发经费投入占GDP比重已接近2.7%，这一指标不仅超越欧盟平均水平，也逐步逼近OECD国家水平。

创新成果持续涌现，1—5月有效发明专利申请量达500万件，同比增长12.8%。以DeepSeek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创新成果、宇树科技人形机器人等突破性技术，正在重塑产业格局。

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核心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已达10%。各地积极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转型，传统制造业企业通过数字化应用实现提质增效。

在绿色发展领域，“新三样”产业表现亮眼，新能源汽车上半年增长超30%，锂电池增长53.3%。

传统产业升级改造步伐加快，在“两重”“两新”政策支持下，企业积极对接“互联网+”“AI+”“数字+”等新技术，推动产业转型升级。

李迅雷说，从新动能发展来看，各地推动技术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为经济发展注入了新活力。

黄群慧认为，当前新质生产力的加速培育正在为经济发展注入强劲动能。在新动能持续壮大、新产业蓬勃发展、新业态不断涌现的推动下，中国经济转型升级步伐更趋稳健，高质量发展态势得到进一步巩固和提升。

就业形势总体稳定

就业是最大的民生，也是经济运行的底盘。

2025年上半年，我国就业市场在复杂多变的国内外环境中保持了总体稳定，城镇调查失业率平均值5.2%，较一季度小幅下降0.1个百分点。

这一成绩的取得，既得益于宏观经济的持续恢复向好，更离不开中央出台的稳就业举措形成的政策合力。

今年3月，财政部经济建设司司长符金陵在国新办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央财政安排667.4亿元就业补助资金，支持各地落实就业创业扶持政策，统筹相关资金资源，促进充分就业，提高就业质量。

7月9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大稳就业政策支持力度的通知》，围绕稳岗、扩岗、培训、服务、兜底、监测、保障等七个维度推出19条硬核举措。通知明确，在支持企业稳岗方面，扩大稳岗扩岗专项贷款支持范围并优化流程，同时提高失业保险稳岗返还比例，中小微企业最高提至90%，大型企业最高提至50%。

在激励企业扩岗吸纳就业方面，扩大社会保险补贴范围，对吸纳16—24岁登记失业青年就业并满足条件的，按每人不超过1500元发放一次性扩岗补助，政策执行至2025年12月底。

值得注意的是，在总体向好的态势下，就业领域仍面临结构性矛盾：比如，高校毕业生就业人数增加与岗位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农民工群体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面临的就业风险，部分行业因技术变革出现“用工荒”与“就业难”并存现象。

“化解这些结构性矛盾，需要从供需两端协同发力。”李迅雷说，从供给端看，要着力提升劳动力素质与市场需求匹配度。

针对高校毕业生，李迅雷建议建立“专业设置—产业需求”动态调整机制，推动高校与企业共建现代产业学院。对于农民工等群体，可探索“技能培训+就业推荐”一体化服务模式，重点加强智能制造、现代服务等领域的技能提升。

从需求端看，李迅雷认为，要注重培育新的就业增长点。一方面，支持平台经济、共享经济等新业态规范健康发展，研究制定适应灵活就业特点的社会保障政策，为新型就业形态提供制度保障。

另一方面，通过税收优惠等政策鼓励企业开展内部转岗培训，避免技术替代带来的失业。此外，要充分发挥中小微企业就业主渠道作用，加大创业担保贷款、场地支持等政策力度，激发市场主体活力。

“稳就业就是稳经济。”黄群慧说，化解就业结构性矛盾需要政府、企业、社会多方协同，既要发挥政府政策引导作用，也要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更要调动劳动者自身积极性，通过系统性解决方案推动实现更高质量充分就业。

下半年有望继续保持稳定增长

2025年上半年中国经济交出的成绩单为完成全年预期目标奠定了坚实基础。展望下半年经济走势，各方普遍持谨慎乐观态度。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上半年GDP增速达到5.3%，这意味着下半年只需保持4.7%～4.8%的增速，即可实现全年5%的增长目标。”黄群慧说，上半年中国经济顶住压力、稳定增长，充分展现了强大的经济韧性和抗压能力，这种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有望延续。

值得注意的是，国际投行在普遍下调全球经济预期的同时，却纷纷上调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预测。

“这反映出国际社会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信心。”不过李迅雷提醒，受关税等影响，下半年出口增速可能放缓，这将成为影响经济表现的重要因素。

在宏观政策方面，专家建议要重点关注价格指标变化。刘元春强调，应当高度重视GDP平减指数（指未剔除价格变动的GDP与剔除价格变动的GDP之比）、CPI、PPI等价格参数持续走低的现象，宏观政策调整需要针对价格变化趋势精准发力。

从政策支持层面，黄群慧建议，中央财政应继续加大对投资、消费、外贸等关键领域的支持力度，宏观政策协同发力，为经济稳健运行提供坚实保障。

据悉，按照中央要求，近期有关部门正加快推出下半年政策，继续为经济稳定运行发挥关键支撑作用。盛来运表示：“中国的政策‘工具箱’丰富，也在加强政策储备，会根据市场变化适时推出。”

在宏观政策协同发力下，黄群慧预测，中国经济下半年将继续保持稳中有进、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

“总体来看，尽管面临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和内部结构调整压力，但在政策托底和经济韧性双重支撑下，中国经济有望继续保持稳定增长，实现全年预期目标。”黄群慧说。